贾母当然不知道贾琏的想法,她要是知道贾琏能够掌握她们的“宿命”,只怕也不敢在贾琏面前充当老祖宗了。
因此她继续笑道:“第二件喜事,你们太太的亲妹妹,姨太太一家入京了,如今就住在咱们家。你还不快上前拜见姨太太。”
贾琏其实早已经看见宝钗和薛姨妈的靓丽身影了,只是一直和贾母说着话,只用眼神招呼了一下。
此时得到贾母的吩咐,立马上前,深深一拜道:“拜见姨妈,见过宝钗妹妹。”
宝钗一直站着的自是不说,薛姨妈却一点也不拿大,在贾琏行礼的时候连忙站起来,笑意连连道:“不用如此多礼……”
说着,薛姨妈作势把贾琏打量了一遍,道:“上回在南京见到你的时候,就觉得你这孩子不错,没想到才一年多不见,瞧瞧,就已经成了这般威武不凡的将军了,好,实在不错……”
薛姨妈毫不吝啬的夸赞起贾琏来,贾母听了,也问道:“哦,原来姨太太见过他,我怎么不知道?”
旁边的王夫人就笑着说道:“琏儿上回去扬州的时候,听说他顺道也回了一趟南京,还把咱们家重要的故交亲友都拜访了一遍呢,许是就是那个时候。”
贾母幡然点头:“我想起来了。”
于是贾母就偏头过去,与薛姨妈笑言,说她老了,记性差了,请薛姨妈不要见怪等等。
这边贾琏刚刚得了空隙,略走到边上,贾宝玉就忍不住摸了上来,在他的周身转悠,时不时的伸手摸摸那冰凉刺骨,却又耀眼的铠甲。
贾琏刚与迎春等人说上一句话,见到贾宝玉的样子,就对他笑道:“怎么,喜欢?等下次跟着我出去出兵,我给你弄一身比这个更好看的,如何?”
其他人听了都笑,贾宝玉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。
他还是听得出贾琏是在取笑他的,他不喜欢读书不假,不代表他就是喜欢打打杀杀!相反,他最厌恶的就是打打杀杀的粗鄙武夫了,相比较起来,还不如那些读书的禄蠹呢。
至少,那些读书的家伙大多身上干净,瞧瞧琏二哥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,还有些汗味,把个好好的琏二哥哥都埋汰了!
要叫他也这样,他宁可死了。
其他人只当贾琏是说笑,王夫人听了,倒是留了心。
听贾政说,贾琏在哥哥王子腾的身边,可是很受了提拔。贾琏尚且如此,若是宝玉这个亲外甥,他更没有不栽培的道理。
要是把宝玉放到他亲舅舅身边,成为将军,一则免得便宜了贾琏,二则说不得将来真有可能建功立业,自己取得爵位。到时候,自己身上这区区四品的诰命也得升一升。
还没想完这些好处,王夫人随即就赶忙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后。
上战场可是要死人的,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,这一个,无论如何也不得有一点损失!
天大的好处,和宝玉的性命相比,也就不足轻重了。
王夫人正想着这些事,忽然陪房周瑞家的来到她身边,附耳说道:“太太,代儒太爷亲自来了,想要求点人参救他孙子。”
王夫人闻言立马皱起眉头,禁不住反问道:“昨儿不是让凤丫头给他了吗?”
周瑞家的一时便不知如何说好。
昨儿贾代儒派人过来求参,王夫人就让王熙凤称二两给送去,凤姐只是应了,回头只将那陈年的干枯的根须、边角料随便凑了一点给送去,就算对王夫人交差了。
敢调戏她凤大奶奶,不整死他就算好的,还给他送参,想得美。
王夫人见周瑞家的这幅样子,就知道王熙凤肯定对她阳奉阴违了,面色也有点不好看。
上面的贾母见了,就问谁来了,知道是贾代儒,忙让请进来。
贾代儒可是贾母这一辈儿硕果仅存的几个人之一了,是先荣国公的亲弟弟。
虽然混的差,但因贾家以孝道治家,阖族也没有人敢欺辱。
不一会儿,同样两鬓斑白,颤颤巍巍的贾代儒就杵着拐杖进来了,恭恭敬敬的给贾母见礼:“给老嫂子请安了……”
其实,贾母比贾代儒大了近十岁,看这位昔年的小叔子老得比她还快,经不住有些伤感,因问道:“你有什么事,派个小子来说就是,一把年纪怎么还亲自来了?”
贾代儒一听这话,经不住有些老泪纵横,哽咽道:“因为侄孙子病的实在重了,大夫说要吃‘独参汤’,所以想求老嫂子发发慈悲,救侄孙子一命吧……”
贾代儒说着,竟是要扶着拐杖给贾母跪下。
贾母都惊了,忙让左右搀扶。
贾母只是隐隐听说贾代儒的孙子病了,但没想到这样严重,竟让贾代儒不顾体面,亲自来求参。
人参虽然贵重,但是她们这等人家,过冬前哪家不囤些?
因此道:“原来是为这个,也值得你这般,你只叫小子来取不就是了。”
听见贾母这么说,贾代儒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夫人,微微一叹。
他们一家全靠着家学里学生供奉的束脩过,平时还算富足,但是要吃那动辄几十两、上百两一根的好参,显然是不可能的。
所以,他只能来求荣国府。
谁知道王夫人答应的好好的,回头却只送来一包根本不能用的东西,这分明是故意羞辱他了。
他好歹是一代荣国公的儿子,也是要颜面的,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,但是为了孙子的性命,他也只能厚着脸皮,亲自上门来找贾母。只盼贾母看在叔嫂一场的份上,能够帮帮他。
贾母看见贾代儒的面色,就大概猜到什么了,因此面容也不甚高兴起来。
王夫人见状,只得站了起来,说道:“老太太,昨儿媳妇是让凤丫头包了二两参给太爷那边送去了,许是不够用?回头我亲自去库里瞧瞧,若有,就再给太爷称一些出来就是……”
贾代儒叹气道:“哪里是不够用,太太叫人送来的,不过是些根须粉末,根本不能用的。”
此话一出,别说贾母了,就连其他人都面色大诧。
贾代儒毕竟是长辈,人参虽然贵,若是不想给,只说没有也好啊,给一包不能用的根须粉末,实在有些不像话了。
王夫人一瞬间面色难看起来,凤丫头难道是怪自己上次没有帮她传话,所以故意要败坏自己的名声?
此时王熙凤已经从后房门钻了出来。
她是听人禀报说贾代儒过来了,心虚过来瞧瞧。
就看到这副场面,顿时觉得不好。但她还是伶俐的上前,装作若无其事的对面色发黑的贾母和王夫人道:“太爷这件事怪我,原本得了太太的吩咐,我就要照办的。只是一则今年庄子上送来的参本来不多,那整的前儿挑了出来,给老太太配了药了,剩下的,又要预备给舅太太和提督太太配药,一时没找到好的,我就让她们到旧库里去寻,看看是不是有多的,若是没有多的,我还预备去东府里向珍大奶奶讨一些凑齐了给太爷送去。
偏偏我又事忙,后来就给忘了,想来她们偷懒怕费事,就随意找了些次的糊弄。
这些丫头婆子们,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,连太爷的事都敢敷衍……”
王熙凤这番话,虽然机变,也算有些情理,但是却骗不过贾母和王夫人。
特别是贾母,她真的有些生气了,知道王熙凤是看贾代儒一家落魄,所以不当回事,故意纵容羞辱,以致于让贾代儒一把年纪亲自上门来求她。
这下,算是把她的脸也丢了。
本来,兄弟过的不好,就是承袭家业的长兄长嫂的罪过,今日这件事一旦传出去,她大半辈子积累的好名声,都要遭损!
好在贾代儒只求灵参救命,并无意彻底得罪王夫人和王熙凤,所以也不辩驳王熙凤的话。哪里只是次的,分明是干枯的一包粉末,拿去喂狗都不吃的那种!
要不然,贾母更下不来台。
即便只是如此,贾母也是阴沉着脸不说话,让王夫人两个知道她的情绪。
王夫人尚好,有人背锅,王熙凤就如坐针毡了,若是贾母不放过,今儿她确实怕是难得过去这一关。
羞辱长辈,还是老了两辈的,可是好名声呢!
心里着急面上也不太敢表露,也不敢再分辨,眼睛急速转动,寻求破解之法。
忽然看到角落里好整以暇坐着的贾琏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。
臭男人,这个时候你不出来帮我解围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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